☆33.七分甜（02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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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分甜（02）
依照黃女士所言，閏二月的第一天她起了個大早，第一時間掛了留醫部美容科，隨後跟栗子打了聲招呼，盡可能下午就過來今夜月色。上午基本沒什麽客人，畢竟現在流行的是下午茶，自然重要的黃金時段即是下午兩點以後，最為忙碌。
她到留醫部的時候才九點鐘，醫院人滿為患，電梯等了好幾趟都沒能擠上去，最後選擇了爬樓梯上五樓，累得氣喘籲籲，貼身的線衫浸了一層薄薄的汗，結果擡頭一看美容整形科門診室前已經有好幾個女孩正等著在，許是等待得過於無聊，有的在玩手機，有的則是在同旁邊的人搭話，聊著什麽。
周玥默默走到後面的座椅坐下來，就有個長發及腰的女孩湊過來小聲問她: “你是做什麽項目呀”
周玥下意識往後仰頭，她靠得太近了，撲鼻而來的香味道令人不適， “誒，小項目。”
那女孩一聽，眼睛裏的好奇頓時亮堂了許多， “打玻尿酸還是拉雙眼皮兒我看你五官都挺好的，就是雙眼皮的寬度窄了些，太陽穴稍微有點凹陷。”
周玥幹巴巴一笑，想要解釋她說的小項目是去疤，結果那女孩不等她開口自顧自地說起來， “我要拉雙眼皮和整鼻子，其實不止還想做這些啦，下巴太短想打玻尿酸，顴弓太寬顯得臉大，不上鏡……”
女孩絮絮叨叨說了好多，好像對自己的整張臉沒有一處滿意的地方。
周玥不禁細細的端詳著女孩的臉。完全沒必啊，雙眼皮褶子已經很明顯了，再加寬的話真就是像鐮刀割的了，哪裏美了至於鼻子，則是鼻翼有點偏寬，顯得人比較鈍。
周玥醞釀了下，說出自己的心裏話， “其實你完全沒必要做這些項目啊，底子不差的，化妝上使用一些小技巧，可以提升精致感和美感。”
那女孩聽到周玥的話一頓，偏頭剜了她一眼， “卸了妝後還不是醜，總歸是醜的。”
呃……周玥不再看她，挪了中間位置空出來，擡頭看著電子顯示屏下方顯示的人名，還沒到她的。
她索性也摸出手機，恰好栗子給她發來消息，好幾個感嘆號強烈表示著栗子的震驚。她還沒來得及回消息，下一秒栗子的電話就過來了。
“玥玥姐，你昨天說的那個神經病一上午就過來了。”栗子蹲在櫃子後面，放小了聲音說話，還時不時探頭看一眼坐在店裏最顯眼位置，翹著二郎腿的男人。
周玥皺皺眉，想到孫羨昨天說的話時的態度，不會是想要在店裏鬧事吧。
“你沒事兒吧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，或者在店裏故意找茬鬧事。”她不無擔心。
“沒，他就點名找你，我說你請假休息。但是他死活不肯走，說那就在店裏等到打烊。”栗子又瞟了眼男人，恰好與男人的視線對上，四目相接的一瞬間，栗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
“媽耶，嚇死我了。眼神跟要吃人一樣。”
周玥實在放心不下， “他再問你，你就說我在醫院，讓他來找我。”
不然店裏坐著這麽一個大爺，進來的學生看到孫羨的臉色心裏不舒服，準確來說沒人心裏會舒服。
栗子的聲音愈發小了， “你下午就過來了呀，不過他真的看上去像是要揍人，渾身上下散發著‘莫挨老子’的氣息。”
周玥抿抿唇，叮囑一句: “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她沒想到孫羨這人如此難纏，明明是他先出口傷人，她難得鼓足勇氣還嘴一句，他竟然斤斤計較到要找她算賬。
對此，她再一次嚴重懷疑黃女士的看人眼光，差到離譜。
她手撐在自己腮幫子上，腦海裏閃過許許多多的辦法來擺脫孫羨，沒註意到樓層上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，朝她的方向輕輕掃過，轉瞬又消失在拐角處。
周玥唉聲嘆氣， “倒黴啊倒黴。”
剛嘆氣完，就聽到廣播裏叫號的數字剛好是她，她立即匆匆進了診室裏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醫生，是個很漂亮的女醫生，模樣溫婉，很有大家閨秀的範兒。
女醫生輕輕一笑， “等你好久了，現在才過來。”
周玥滿心疑慮，什麽叫等她好久了，不應該是她在外面等了很久嗎
她疑惑地看向女醫生， “您認識我”
女醫生搖搖頭， “不認識，不過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，韓亦一個月前就提醒過我了，說如果有個叫周玥的女孩子掛美容科，讓林醫生給你做手術。”
周玥霎時腦子一空，有些不知所措，原來韓亦真的很在意她被燙傷的事情，還說了給她介紹醫生，她卻沒在意也不當回事，白費了他的心思。
這麽一想，垂眸不語，也不知如何接話。
女醫生倒是語調輕松: “我當時問了下周玥是誰，他沒什麽表情的回答‘女孩子’。挺少見，不對，基本沒有女孩子能讓咱們醫院的高嶺之花上心，你是第一個，所以我對這個名字記得可太熟啦。”
周玥尷尬到腳趾頭扣著自己的鞋底，嘴上客氣禮貌地說: “不好意思啊，記了這麽久……”
話語落下，她悄咪咪擡眸看了眼女醫生，好巧不巧視線對上了，女醫生眼裏盡是戲謔。
還不忘繼續調侃她: “記個名字沒啥，很好記的名字，人也很可愛~”
周玥一窘，實在不知道怎麽接話了，就靜靜坐在椅子上，脊背挺得筆直，乖巧得不得了。
女醫生也不打趣她了，清了清嗓子， “把上衣脫了，讓我看看疤。”
說著主動合上簾子，讓周玥躺了上去，觀察著她胸前的疤，猙獰得蔓延開一大片，顏色深淺不一。
女醫生嘴上在嘀咕著什麽周玥沒聽，只是覺得上半身脫的只剩下內衣，然後就這麽躺在床上，冷得她牙齒有點打顫，希望不要感冒。
就在她快扛不住，想伸手拿毛衣給自己穿上時，女醫生終於說了句可以了，隨後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熱水，遞給周玥， “暖一暖，不會感冒噠。”
語畢，想起什麽似的，又補充道， “說不好，你太瘦了，人過瘦各種問題就來啦，剛才你都冷得發抖了。”
一口熱茶入胃，瞬間身體就暖了，周玥不好意思地解釋: “我比較怕冷。”
話音兒剛落，門診室的門被敲響，清淡潤澤的聲音傳來， “程蕓，是我。”
程蕓一聽到聲音，眼睛一亮，腳步輕快地上前主動開門，倚在門邊兒笑， “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呀韓醫生。”
程蕓嘴上笑意加深，眼神瞟著躲在簾子後面的周玥，故意說: “來找人呀”
驟然安靜，韓亦僅僅不緊不慢地將眼神從簾子上滑過，最後落在程蕓身上， “不巧，給你送人來了。”
他從旁邊拽出一個中年男人，臉部燒傷很嚴重，看得人心驚肉跳。
程蕓失望，強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， “韓醫生真是善解人意，親自把掛錯號的病人送到我身邊。”
韓亦冷不丁回了句: “不客氣。”
程蕓: “……”
氣歸氣，她依舊笑臉相迎，施施然說道: “周玥，你先去繳費。然後坐電梯上十樓，護士會帶你上去。”
周玥哦了一聲，先是從掀開聯系露出小半個身子，外頭卡在門口的兩人，僵硬地打了聲招呼， “韓醫生好。”
韓亦靜默，連眼皮都不曾掀起過，僅極其輕微的頷首一下，作為回應。隨後直接對程蕓說道: “交給你了，我繼續忙。”
不再多言，他快步離開，剩下程蕓一臉八卦地問周玥: “你們怎麽了”
周玥隨便扯了個理由， “韓醫生工作太忙了吧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。”
說罷，又是匆匆忙忙離開，幾秒就沒影兒了。
程蕓看這一個兩個奇奇怪怪，別扭得很是怎麽回事。拍拍自己的額頭，程蕓回到自己的工位上，繼續打工。
周玥則坐電梯上十樓做完該做項目後，難得選擇了主動走樓梯下去，走到三樓她的腳步停下來，左右張望看有沒有人在，還好沒有。她又回眸瞟了眼三樓過道處的各個科室，才繼續下樓。
人剛出醫院大門口，眼角餘光就瞥到不速之客朝著她的方向氣沖沖奔過來，一把拽著她的手臂，眼裏怒火燃燒， “我長這麽大還沒人敢罵我，你牛逼呀，看著好欺負，說話也軟綿綿，沒想到有點東西。”
孫羨用的力氣很大，她的胳膊都被他拽痛了，眉頭皺得厲害， “你想怎樣”
果然還是找到醫院來了，就是不知道店裏現在是什麽情況。她不悅地望著火氣沖天的孫羨，愈發覺得這人腦袋有問題，怕不是真的有病。
孫羨斜眼，嘴角一扯， “我想這樣。”
伴隨著話音落下，他狠狠地將周玥往旁邊共享單車的車堆裏推進去，看她狼狽無措地摔倒，心裏這才痛快不少。
周玥卻是眼前發昏，他那一摔她的頭好像磕到墻上了，額頭剛開始是麻，現在疼痛感上來，令她抽了口氣。
而等她再看向孫羨時，只見他奔跑如風，眼裏帶著些許惶恐。過路的人看到她也紛紛驚詫離得遠了些，最後還是她自己從車堆裏爬起來，拍拍褲腿上的灰，才感到臉上好像有什麽液體滑過，她一摸，滿手紅色的鮮血，霎時楞怔住。
·
上午請了兩小時假的劉思正樂呵地拎著自己買的甜點往醫院走，遠遠地就見有人圍觀，不知道在看什麽熱鬧。
她下意識想這可是醫院大門口，可別鬧什麽醫鬧啊，否則難搞呀。
她趕緊邁開自己的小短腿奔跑起來，嘴裏還塞著店裏限量發售的雪媚娘，從人群中擠進去一眼就看滿臉是血的周玥，登時食欲就沒了，還把自己噎著了。
猛地咽了口口水，才將憋嗓子眼的食物吞了下去，隨即發揚自己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的精神，毅然決然將那些不規範停放的共性單車通通挪到一邊，輕聲慢步走向周玥的同時，給急診科打了個電話。
不消一會兒時間，幾個護工擡著擔架過來了。
周玥仍舊呆呆地凝視著自己手上的血，一時半會兒身體有些僵硬，這出血量有點大，今天真是倒黴透頂。
突然一個女孩子拎著小蛋糕在她面前晃了晃， “小姐姐，你還好嗎現在感覺有哪些不適或者不舒服的地方”
周玥迷茫地看了她一眼，只覺得眼前這女孩子有些面熟，應該是在哪裏見過。
她剛想開口說話，倏地一人長的擔架擱在她面前，女孩子讓她躺下，先進醫院檢查一下。還問她需不需要打電話讓家屬過來，或者朋友也好。
“很……嚴重嗎”她有點無措地看著劉思，側過身去將裝有手機的口袋對著劉思， “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手機嗎。”
劉思很配合的從她的口袋裏摸索出手機，點亮屏幕的同時聽到女孩說了了一串數字。
“什麽”
“解鎖密碼2333.”
哦哦哦。
劉思解鎖的時候，掃了眼她頭上大概兩指寬的破口，血還在呲呲往外冒沒有停，她的左半張臉幾乎被血水給覆蓋了，偏偏她的另外的半張臉白皙無暇，眼睛睜得大大圓圓得看她。
劉思內心天人交戰，蘊釀一下了，才說: “不耽誤時間了，我會給你聯系你家屬的，趕緊去檢查包紮傷口。”
哎，到時候還要縫針，可惜了一張乖巧秀氣的臉。
將受傷的姑娘送到急診科後，劉思才慌慌忙忙的去換衣間套上工作服，隨即奔到了韓亦身邊，只見他肅冷著一張臉，雙手在鍵盤上敲得極快，似乎相當不爽。
劉思頓時大氣兒都不敢出，躡手躡腳退後幾步，打算先洗手消毒，再等挨罵。
不對，她又沒做錯什麽，為什麽要被罵
心中雖然如此想著，腳步很實在的一步兩步往後退，然後就聽到韓亦不鹹不淡地問她。
“現在幾點了”
劉思墊腳瞟了眼他桌上的電子時鐘， “十點半，嘿嘿。”
遲到了半小時!
劉思立即拖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，一臉討好的笑容盯著韓亦，看得桌對面的病人一楞一楞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，剛想出口問問。
男醫生將他的話堵了回去， “先去五樓做檢查再回來找我。”
說著，男醫生遞給他一張單子，示意他可以出去了。
那人看了下診單，又茫然地瞧跟前的醫生，總有一種像是被敷衍了的感覺，但是又說不出來敷衍的是什麽，他想問話也不敢，男醫生的臉色沈得嚇人。他趕緊溜了。
得空的這麽會兒時間裏，韓亦才微微掀動眼簾，給她建議: “你要不要去老陳那裏輪幾天班，他一直在和我念叨你。”
劉思眼角一抽，趕緊舉雙手強烈抗議， “不不不，我覺得我在陳醫生那裏勝任不了，還是跟你師傅你好啊，在我心中您才是最優秀的皮科醫生。”
話落，右手握拳留出一個大拇指， “師傅最棒。”
韓亦面色如常地瞥了她一眼， “少廢話，幹活。”
劉思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，膽子也跟著打了起來，趁著還有點時間，忙說: “我剛救人去了，就在醫院大門口，有個女孩子撞破頭了，哇哢哢，到時候縫針在頭上留個大疤，多好看的女孩子呀，可惜了。”
唏噓完，劉思捏了捏自己的臉，又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褲兜兒，摸到硬邦邦的東西， “啊，那女孩的手機還在我身上，等她朋友來了我剛好還回去。”
她不知道想到什麽，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悄咪咪移動到韓亦的辦公桌旁蹲下，此時剛好下一個患者進來，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，她只能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。
結果韓亦丟出一句， “劉思，你來。”
劉思露出一個苦笑，語調溫柔地詢問患者， “您，哪裏不舒服”
患者似乎有些糾結，低頭不好意思地說: “皰疹。”
“啊，皰疹啊，我看看。”
那患者遲疑了半晌，支支吾吾， “不太好吧。”
劉思當是什麽事兒， “醫院裏不分性別，有什麽說什麽，不用不好意思小夥子。”
男生小聲嘀咕， “那啥皰疹。”
劉思聽得模糊，疑惑的嗯了一聲。
男生這才鼓足勇氣，緊緊盯著劉思的臉，字字句句解釋道: “我的jj上長了皰疹，肛門附近還有濕疹。”
啪嗒!
劉思握著的手機掉落在地上，臉上的溫柔僵了好幾秒，才恢覆自然，語調拉得特長， “啊~這個。”
轉而靠韓亦更靠近了些，對著他眨巴眨巴眼睛， “師傅。”
韓亦目光卻是落在掉落在地面的手機，屏幕亮了起來，屏保的圖片是在落了滿地黃葉的參天古杏樹下，她微仰著頭，虔誠而美好的許願。
他的呼吸驟然粗重，面色如霜地拋出一句， “你先頂著，我晚點過來。”
不等劉思答應，他迅速地脫了自己的白大褂，拎起自己的外套匆匆趕往急診室，只見醫生正在給她清理傷口，血跡沿著額頭蔓延到半張臉，再落到脖子裏，就連衣服上都是血跡。
而她閉著一只眼，躺在床上默默望著眼前的天花板，安靜得不似活物。
他懸著的一顆心被拉的更高了，眸色暗沈的駐足在門前。
那醫生見是韓亦，還以為找他有什麽事兒，暫時放下手中的儀器，走上前去， “韓醫生，找我有事兒”
韓亦調整自己的呼吸，放緩了語調， “那姑娘什麽情況”
醫生扭頭看了眼周玥後，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，咳嗽了一聲， “傷口兩手指寬，裂縫有些深，需要縫合好幾針。等會兒再ct掃描一下腦部，看看情況。”
韓亦低沈的嗯了聲， “麻煩你了。”
那醫生挑挑眉，笑著繼續自己的工作。韓亦則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候，雙手交疊抵住額頭，平緩自己的呼吸，讓脈搏的跳動不那麽急促。
而每一分一秒都像是在煎熬，都是在折磨他的內心，告訴他有多在意。有多放心不下周玥，看著那些鮮紅的血水在她身上，看她蒼白又略顯疼痛的臉龐，他的心竟然都糾纏在一起，明知道不是什麽大的事故，但是知道事故的主角是她，再小的傷都分毫不差地牽扯著他。
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般，見不得在意的人有丁點兒差池。
他又想到那天晚上，他確實準備送她回家，而她卻簡單的道謝過後，用一句“下次換我請你吃飯”，這話在他的耳裏聽來無異於是敷衍事。
亦或者，她是在拒絕罷了。
他生氣地走掉，甚至想著要不要將手機上的聯系方式拉黑，刪除關於她的所有消息，假裝刪除了腦海裏包含的她的記憶。然後他還是做回那個清心寡欲，面冷聲寒的韓醫生，而不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有什麽東西想要抓住，卻又抓不住，這種患得患失的恐慌他不喜歡。
他嘲弄地笑了一聲，嗓音沙啞，念著她的名字。
“韓……醫生”
陡然，耳邊她的聲音傳來，聽得他竟然心中歡喜，歡喜過後又是失落，她沒有喊他的全名了。
她站著，他坐著，偏頭能看到她腦袋上包紮的紗布，還有臉上沒擦幹凈的血跡，她好像沒什麽感覺一樣，些許詫異地望著他。
嘴上又冒出一句， “韓醫生，那個……要做腦部ct掃描往哪兒走”
他說: “我帶你去。”
周玥點點頭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，盯著他挺拔的背影有點兒走神，總覺得他好像哪裏不對，說話聲音都輕了很多，有氣無力。
周玥想和他說說話，又不太敢。
突地，韓亦在衛生間處停下來，走到水池邊將抽出的紙巾挪成好幾疊，浸水打濕。
周玥以為他是要上廁所，忙不疊轉過身去沒有看，就腳尖在地上畫圈等著他，下意識摸著自己口袋裏的手機，才想起手機被女孩子拿走了。
等會兒栗子應該會過來，到時候再和女孩子道謝一下。
“把頭擡起來一下，眼睛看向我的方向。”
韓亦啞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她不知怎的就乖乖照做聽話地仰頭看著他襯衫的第二顆紐扣，白色的圓圓的紐扣，竟然覺得有點好看。
她正這麽想著，下一秒就感受到臉上有冰涼涼的東西一擦而過。
“臉上脖子上的血都沒擦幹凈，臟兮兮的，等會兒把外套也換了。”
他認真擦拭著她的臉頰，動作輕而柔，另周玥覺得臉上癢癢的，就晃動了下腦袋，這一晃，她真切的感受到什麽叫做頭疼欲裂了。
韓亦語氣平和: “你再動我怎麽給你擦幹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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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到留醫部的時候才九點鐘，醫院人滿為患，電梯等了好幾趟都沒能擠上去，最後選擇了爬樓梯上五樓，累得氣喘籲籲，貼身的線衫浸了一層薄薄的汗，結果擡頭一看美容整形科門診室前已經有好幾個女孩正等著在，許是等待得過於無聊，有的在玩手機，有的則是在同旁邊的人搭話，聊著什麽。
周玥默默走到後面的座椅坐下來，就有個長發及腰的女孩湊過來小聲問她: “你是做什麽項目呀”
周玥下意識往後仰頭，她靠得太近了，撲鼻而來的香味道令人不適， “誒，小項目。”
那女孩一聽，眼睛裏的好奇頓時亮堂了許多， “打玻尿酸還是拉雙眼皮兒我看你五官都挺好的，就是雙眼皮的寬度窄了些，太陽穴稍微有點凹陷。”
周玥幹巴巴一笑，想要解釋她說的小項目是去疤，結果那女孩不等她開口自顧自地說起來， “我要拉雙眼皮和整鼻子，其實不止還想做這些啦，下巴太短想打玻尿酸，顴弓太寬顯得臉大，不上鏡……”
女孩絮絮叨叨說了好多，好像對自己的整張臉沒有一處滿意的地方。
周玥不禁細細的端詳著女孩的臉。完全沒必啊，雙眼皮褶子已經很明顯了，再加寬的話真就是像鐮刀割的了，哪裏美了至於鼻子，則是鼻翼有點偏寬，顯得人比較鈍。
周玥醞釀了下，說出自己的心裏話， “其實你完全沒必要做這些項目啊，底子不差的，化妝上使用一些小技巧，可以提升精致感和美感。”
那女孩聽到周玥的話一頓，偏頭剜了她一眼， “卸了妝後還不是醜，總歸是醜的。”
呃……周玥不再看她，挪了中間位置空出來，擡頭看著電子顯示屏下方顯示的人名，還沒到她的。
她索性也摸出手機，恰好栗子給她發來消息，好幾個感嘆號強烈表示著栗子的震驚。她還沒來得及回消息，下一秒栗子的電話就過來了。
“玥玥姐，你昨天說的那個神經病一上午就過來了。”栗子蹲在櫃子後面，放小了聲音說話，還時不時探頭看一眼坐在店裏最顯眼位置，翹著二郎腿的男人。
周玥皺皺眉，想到孫羨昨天說的話時的態度，不會是想要在店裏鬧事吧。
“你沒事兒吧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，或者在店裏故意找茬鬧事。”她不無擔心。
“沒，他就點名找你，我說你請假休息。但是他死活不肯走，說那就在店裏等到打烊。”栗子又瞟了眼男人，恰好與男人的視線對上，四目相接的一瞬間，栗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
“媽耶，嚇死我了。眼神跟要吃人一樣。”
周玥實在放心不下， “他再問你，你就說我在醫院，讓他來找我。”
不然店裏坐著這麽一個大爺，進來的學生看到孫羨的臉色心裏不舒服，準確來說沒人心裏會舒服。
栗子的聲音愈發小了， “你下午就過來了呀，不過他真的看上去像是要揍人，渾身上下散發著‘莫挨老子’的氣息。”
周玥抿抿唇，叮囑一句: “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她沒想到孫羨這人如此難纏，明明是他先出口傷人，她難得鼓足勇氣還嘴一句，他竟然斤斤計較到要找她算賬。
對此，她再一次嚴重懷疑黃女士的看人眼光，差到離譜。
她手撐在自己腮幫子上，腦海裏閃過許許多多的辦法來擺脫孫羨，沒註意到樓層上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，朝她的方向輕輕掃過，轉瞬又消失在拐角處。
周玥唉聲嘆氣， “倒黴啊倒黴。”
剛嘆氣完，就聽到廣播裏叫號的數字剛好是她，她立即匆匆進了診室裏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醫生，是個很漂亮的女醫生，模樣溫婉，很有大家閨秀的範兒。
女醫生輕輕一笑， “等你好久了，現在才過來。”
周玥滿心疑慮，什麽叫等她好久了，不應該是她在外面等了很久嗎
她疑惑地看向女醫生， “您認識我”
女醫生搖搖頭， “不認識，不過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，韓亦一個月前就提醒過我了，說如果有個叫周玥的女孩子掛美容科，讓林醫生給你做手術。”
周玥霎時腦子一空，有些不知所措，原來韓亦真的很在意她被燙傷的事情，還說了給她介紹醫生，她卻沒在意也不當回事，白費了他的心思。
這麽一想，垂眸不語，也不知如何接話。
女醫生倒是語調輕松: “我當時問了下周玥是誰，他沒什麽表情的回答‘女孩子’。挺少見，不對，基本沒有女孩子能讓咱們醫院的高嶺之花上心，你是第一個，所以我對這個名字記得可太熟啦。”
周玥尷尬到腳趾頭扣著自己的鞋底，嘴上客氣禮貌地說: “不好意思啊，記了這麽久……”
話語落下，她悄咪咪擡眸看了眼女醫生，好巧不巧視線對上了，女醫生眼裏盡是戲謔。
還不忘繼續調侃她: “記個名字沒啥，很好記的名字，人也很可愛~”
周玥一窘，實在不知道怎麽接話了，就靜靜坐在椅子上，脊背挺得筆直，乖巧得不得了。
女醫生也不打趣她了，清了清嗓子， “把上衣脫了，讓我看看疤。”
說著主動合上簾子，讓周玥躺了上去，觀察著她胸前的疤，猙獰得蔓延開一大片，顏色深淺不一。
女醫生嘴上在嘀咕著什麽周玥沒聽，只是覺得上半身脫的只剩下內衣，然後就這麽躺在床上，冷得她牙齒有點打顫，希望不要感冒。
就在她快扛不住，想伸手拿毛衣給自己穿上時，女醫生終於說了句可以了，隨後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熱水，遞給周玥， “暖一暖，不會感冒噠。”
語畢，想起什麽似的，又補充道， “說不好，你太瘦了，人過瘦各種問題就來啦，剛才你都冷得發抖了。”
一口熱茶入胃，瞬間身體就暖了，周玥不好意思地解釋: “我比較怕冷。”
話音兒剛落，門診室的門被敲響，清淡潤澤的聲音傳來， “程蕓，是我。”
程蕓一聽到聲音，眼睛一亮，腳步輕快地上前主動開門，倚在門邊兒笑， “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呀韓醫生。”
程蕓嘴上笑意加深，眼神瞟著躲在簾子後面的周玥，故意說: “來找人呀”
驟然安靜，韓亦僅僅不緊不慢地將眼神從簾子上滑過，最後落在程蕓身上， “不巧，給你送人來了。”
他從旁邊拽出一個中年男人，臉部燒傷很嚴重，看得人心驚肉跳。
程蕓失望，強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， “韓醫生真是善解人意，親自把掛錯號的病人送到我身邊。”
韓亦冷不丁回了句: “不客氣。”
程蕓: “……”
氣歸氣，她依舊笑臉相迎，施施然說道: “周玥，你先去繳費。然後坐電梯上十樓，護士會帶你上去。”
周玥哦了一聲，先是從掀開聯系露出小半個身子，外頭卡在門口的兩人，僵硬地打了聲招呼， “韓醫生好。”
韓亦靜默，連眼皮都不曾掀起過，僅極其輕微的頷首一下，作為回應。隨後直接對程蕓說道: “交給你了，我繼續忙。”
不再多言，他快步離開，剩下程蕓一臉八卦地問周玥: “你們怎麽了”
周玥隨便扯了個理由， “韓醫生工作太忙了吧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。”
說罷，又是匆匆忙忙離開，幾秒就沒影兒了。
程蕓看這一個兩個奇奇怪怪，別扭得很是怎麽回事。拍拍自己的額頭，程蕓回到自己的工位上，繼續打工。
周玥則坐電梯上十樓做完該做項目後，難得選擇了主動走樓梯下去，走到三樓她的腳步停下來，左右張望看有沒有人在，還好沒有。她又回眸瞟了眼三樓過道處的各個科室，才繼續下樓。
人剛出醫院大門口，眼角餘光就瞥到不速之客朝著她的方向氣沖沖奔過來，一把拽著她的手臂，眼裏怒火燃燒， “我長這麽大還沒人敢罵我，你牛逼呀，看著好欺負，說話也軟綿綿，沒想到有點東西。”
孫羨用的力氣很大，她的胳膊都被他拽痛了，眉頭皺得厲害， “你想怎樣”
果然還是找到醫院來了，就是不知道店裏現在是什麽情況。她不悅地望著火氣沖天的孫羨，愈發覺得這人腦袋有問題，怕不是真的有病。
孫羨斜眼，嘴角一扯， “我想這樣。”
伴隨著話音落下，他狠狠地將周玥往旁邊共享單車的車堆裏推進去，看她狼狽無措地摔倒，心裏這才痛快不少。
周玥卻是眼前發昏，他那一摔她的頭好像磕到墻上了，額頭剛開始是麻，現在疼痛感上來，令她抽了口氣。
而等她再看向孫羨時，只見他奔跑如風，眼裏帶著些許惶恐。過路的人看到她也紛紛驚詫離得遠了些，最後還是她自己從車堆裏爬起來，拍拍褲腿上的灰，才感到臉上好像有什麽液體滑過，她一摸，滿手紅色的鮮血，霎時楞怔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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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請了兩小時假的劉思正樂呵地拎著自己買的甜點往醫院走，遠遠地就見有人圍觀，不知道在看什麽熱鬧。
她下意識想這可是醫院大門口，可別鬧什麽醫鬧啊，否則難搞呀。
她趕緊邁開自己的小短腿奔跑起來，嘴裏還塞著店裏限量發售的雪媚娘，從人群中擠進去一眼就看滿臉是血的周玥，登時食欲就沒了，還把自己噎著了。
猛地咽了口口水，才將憋嗓子眼的食物吞了下去，隨即發揚自己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的精神，毅然決然將那些不規範停放的共性單車通通挪到一邊，輕聲慢步走向周玥的同時，給急診科打了個電話。
不消一會兒時間，幾個護工擡著擔架過來了。
周玥仍舊呆呆地凝視著自己手上的血，一時半會兒身體有些僵硬，這出血量有點大，今天真是倒黴透頂。
突然一個女孩子拎著小蛋糕在她面前晃了晃， “小姐姐，你還好嗎現在感覺有哪些不適或者不舒服的地方”
周玥迷茫地看了她一眼，只覺得眼前這女孩子有些面熟，應該是在哪裏見過。
她剛想開口說話，倏地一人長的擔架擱在她面前，女孩子讓她躺下，先進醫院檢查一下。還問她需不需要打電話讓家屬過來，或者朋友也好。
“很……嚴重嗎”她有點無措地看著劉思，側過身去將裝有手機的口袋對著劉思， “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手機嗎。”
劉思很配合的從她的口袋裏摸索出手機，點亮屏幕的同時聽到女孩說了了一串數字。
“什麽”
“解鎖密碼2333.”
哦哦哦。
劉思解鎖的時候，掃了眼她頭上大概兩指寬的破口，血還在呲呲往外冒沒有停，她的左半張臉幾乎被血水給覆蓋了，偏偏她的另外的半張臉白皙無暇，眼睛睜得大大圓圓得看她。
劉思內心天人交戰，蘊釀一下了，才說: “不耽誤時間了，我會給你聯系你家屬的，趕緊去檢查包紮傷口。”
哎，到時候還要縫針，可惜了一張乖巧秀氣的臉。
將受傷的姑娘送到急診科後，劉思才慌慌忙忙的去換衣間套上工作服，隨即奔到了韓亦身邊，只見他肅冷著一張臉，雙手在鍵盤上敲得極快，似乎相當不爽。
劉思頓時大氣兒都不敢出，躡手躡腳退後幾步，打算先洗手消毒，再等挨罵。
不對，她又沒做錯什麽，為什麽要被罵
心中雖然如此想著，腳步很實在的一步兩步往後退，然後就聽到韓亦不鹹不淡地問她。
“現在幾點了”
劉思墊腳瞟了眼他桌上的電子時鐘， “十點半，嘿嘿。”
遲到了半小時!
劉思立即拖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，一臉討好的笑容盯著韓亦，看得桌對面的病人一楞一楞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，剛想出口問問。
男醫生將他的話堵了回去， “先去五樓做檢查再回來找我。”
說著，男醫生遞給他一張單子，示意他可以出去了。
那人看了下診單，又茫然地瞧跟前的醫生，總有一種像是被敷衍了的感覺，但是又說不出來敷衍的是什麽，他想問話也不敢，男醫生的臉色沈得嚇人。他趕緊溜了。
得空的這麽會兒時間裏，韓亦才微微掀動眼簾，給她建議: “你要不要去老陳那裏輪幾天班，他一直在和我念叨你。”
劉思眼角一抽，趕緊舉雙手強烈抗議， “不不不，我覺得我在陳醫生那裏勝任不了，還是跟你師傅你好啊，在我心中您才是最優秀的皮科醫生。”
話落，右手握拳留出一個大拇指， “師傅最棒。”
韓亦面色如常地瞥了她一眼， “少廢話，幹活。”
劉思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，膽子也跟著打了起來，趁著還有點時間，忙說: “我剛救人去了，就在醫院大門口，有個女孩子撞破頭了，哇哢哢，到時候縫針在頭上留個大疤，多好看的女孩子呀，可惜了。”
唏噓完，劉思捏了捏自己的臉，又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褲兜兒，摸到硬邦邦的東西， “啊，那女孩的手機還在我身上，等她朋友來了我剛好還回去。”
她不知道想到什麽，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悄咪咪移動到韓亦的辦公桌旁蹲下，此時剛好下一個患者進來，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，她只能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。
結果韓亦丟出一句， “劉思，你來。”
劉思露出一個苦笑，語調溫柔地詢問患者， “您，哪裏不舒服”
患者似乎有些糾結，低頭不好意思地說: “皰疹。”
“啊，皰疹啊，我看看。”
那患者遲疑了半晌，支支吾吾， “不太好吧。”
劉思當是什麽事兒， “醫院裏不分性別，有什麽說什麽，不用不好意思小夥子。”
男生小聲嘀咕， “那啥皰疹。”
劉思聽得模糊，疑惑的嗯了一聲。
男生這才鼓足勇氣，緊緊盯著劉思的臉，字字句句解釋道: “我的jj上長了皰疹，肛門附近還有濕疹。”
啪嗒!
劉思握著的手機掉落在地上，臉上的溫柔僵了好幾秒，才恢覆自然，語調拉得特長， “啊~這個。”
轉而靠韓亦更靠近了些，對著他眨巴眨巴眼睛， “師傅。”
韓亦目光卻是落在掉落在地面的手機，屏幕亮了起來，屏保的圖片是在落了滿地黃葉的參天古杏樹下，她微仰著頭，虔誠而美好的許願。
他的呼吸驟然粗重，面色如霜地拋出一句， “你先頂著，我晚點過來。”
不等劉思答應，他迅速地脫了自己的白大褂，拎起自己的外套匆匆趕往急診室，只見醫生正在給她清理傷口，血跡沿著額頭蔓延到半張臉，再落到脖子裏，就連衣服上都是血跡。
而她閉著一只眼，躺在床上默默望著眼前的天花板，安靜得不似活物。
他懸著的一顆心被拉的更高了，眸色暗沈的駐足在門前。
那醫生見是韓亦，還以為找他有什麽事兒，暫時放下手中的儀器，走上前去， “韓醫生，找我有事兒”
韓亦調整自己的呼吸，放緩了語調， “那姑娘什麽情況”
醫生扭頭看了眼周玥後，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，咳嗽了一聲， “傷口兩手指寬，裂縫有些深，需要縫合好幾針。等會兒再ct掃描一下腦部，看看情況。”
韓亦低沈的嗯了聲， “麻煩你了。”
那醫生挑挑眉，笑著繼續自己的工作。韓亦則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候，雙手交疊抵住額頭，平緩自己的呼吸，讓脈搏的跳動不那麽急促。
而每一分一秒都像是在煎熬，都是在折磨他的內心，告訴他有多在意。有多放心不下周玥，看著那些鮮紅的血水在她身上，看她蒼白又略顯疼痛的臉龐，他的心竟然都糾纏在一起，明知道不是什麽大的事故，但是知道事故的主角是她，再小的傷都分毫不差地牽扯著他。
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般，見不得在意的人有丁點兒差池。
他又想到那天晚上，他確實準備送她回家，而她卻簡單的道謝過後，用一句“下次換我請你吃飯”，這話在他的耳裏聽來無異於是敷衍事。
亦或者，她是在拒絕罷了。
他生氣地走掉，甚至想著要不要將手機上的聯系方式拉黑，刪除關於她的所有消息，假裝刪除了腦海裏包含的她的記憶。然後他還是做回那個清心寡欲，面冷聲寒的韓醫生，而不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
有什麽東西想要抓住，卻又抓不住，這種患得患失的恐慌他不喜歡。
他嘲弄地笑了一聲，嗓音沙啞，念著她的名字。
“韓……醫生”
陡然，耳邊她的聲音傳來，聽得他竟然心中歡喜，歡喜過後又是失落，她沒有喊他的全名了。
她站著，他坐著，偏頭能看到她腦袋上包紮的紗布，還有臉上沒擦幹凈的血跡，她好像沒什麽感覺一樣，些許詫異地望著他。
嘴上又冒出一句， “韓醫生，那個……要做腦部ct掃描往哪兒走”
他說: “我帶你去。”
周玥點點頭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，盯著他挺拔的背影有點兒走神，總覺得他好像哪裏不對，說話聲音都輕了很多，有氣無力。
周玥想和他說說話，又不太敢。
突地，韓亦在衛生間處停下來，走到水池邊將抽出的紙巾挪成好幾疊，浸水打濕。
周玥以為他是要上廁所，忙不疊轉過身去沒有看，就腳尖在地上畫圈等著他，下意識摸著自己口袋裏的手機，才想起手機被女孩子拿走了。
等會兒栗子應該會過來，到時候再和女孩子道謝一下。
“把頭擡起來一下，眼睛看向我的方向。”
韓亦啞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她不知怎的就乖乖照做聽話地仰頭看著他襯衫的第二顆紐扣，白色的圓圓的紐扣，竟然覺得有點好看。
她正這麽想著，下一秒就感受到臉上有冰涼涼的東西一擦而過。
“臉上脖子上的血都沒擦幹凈，臟兮兮的，等會兒把外套也換了。”
他認真擦拭著她的臉頰，動作輕而柔，另周玥覺得臉上癢癢的，就晃動了下腦袋，這一晃，她真切的感受到什麽叫做頭疼欲裂了。
韓亦語氣平和: “你再動我怎麽給你擦幹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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